吴道子正坐在我的对面，“呼呼”地吃着自己面前的那碗面条，一边吃着一边还“唔唔唔”地不清不楚地说着话。
嘴角抽搐地看着他把面条咽下去之后，才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哇这儿的面是真的好吃啊乐江。”
“……嗯。”我扯了扯嘴角，随意地回应了他一句。
他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
“唔唔唔唔唔唔唔。”
“你先把东西吃完再说话吧。”
“唔。”
这句我听懂了，他是在说：“行。”
他看起来像是完全没有在享受美食的样子，只是单纯地把嘴给塞满，然后简单地咀嚼两下便咽了下去。真不知道他是怎么从这样的吃法中得出“这家的面真好吃”的结论的……
很快，他把自己的那一份给吃完了。我也放下了筷子，碗里残余的量勉强还算是不让人觉得浪费的程度。
他拿起了桌子上的餐巾纸，擦了擦嘴。
“行，也吃饱了，那咱们就来说正事儿好了。”
“是想谈谈那片羽毛的事情？”
“嗯，没错。”
他把手臂放到了桌子上，撑着自己的脸，微笑着看着我。
“不过，让我们先从一年前发生的的那件事情说起吧。”
“……哈……”
我靠在了椅背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当时发生的事情，那些细节，你还记得多少？”吴道子问道。
“我都不记得了。”
“……除了她离开的那个瞬间？”
“除了她离开的那个瞬间。抱歉，只有这个，我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忘掉。这么想来还真是有些对不起她——”
“——她明明是想让我们安静地把她忘掉的。”我轻轻地说道。
“只要那只该死的龙还活着，那就不可能。”
吴道子盯着我，坚决地说道。
“……”我一阵无言。
“我还记得。”
他缓缓地开口了。
已经被封存起来了的记忆又被唤醒，从识海的深处浮出了水面。而我却像是沉入海底，意识愈发地感到窒息……
—————————— ————
“唔哦——！”
我低下头，堪堪躲过一个篮球大小的，直直朝我奔来的灼热火球。炎热的气流划过我的脸颊，烫的生疼。
转过身，我开始用手中由黑羽和金属化成的手枪进行回击。子弹击打在黑色的龙鳞上，只能蹭出来一些火星。
“啧……”
“乐江！来我这边——”
无数的蛛丝从吴道子的脚下延伸而出，在地上组成了像是法阵一样的图案。他控制着从法阵中窜出的蛛丝，阻挡着正在靠近着的黑龙眷属。
林叶则是站在吴道子的身边，将手中装着黑红色液体的玻璃试管掷出。液体从破碎了的玻璃试管中飞溅出来，在接触到空气对待一瞬间便开始剧烈燃烧，产生了黑红色的火焰，形成了一片骇人的火墙。
“先撤退，乐江……！”
卢伽的身边围绕着棕色的羽毛和淡绿色的波纹，他漂浮着来到了我的身旁。淡绿色的波纹从他身旁分出了一部分，围绕到了我的身边。我顿时觉得身体变得轻盈了不少。
“呜……”
他落地了，没站稳，一个踉跄，像是要摔倒在地上。我连忙上前把他给扶住了。
“卢伽！”
他的右肩被鲜血染红了一片。他受伤了。
“乐江……抱，抱歉……”他捂着自己的伤口，一边喘着气一边说着。
我咬紧牙关，往身后扔了两个烟雾弹，便拉着他向着吴道子的方向跑去。
一只浑身覆盖着黑色龙鳞的，像是巨大的猩猩一样的黑龙眷属从一边冲了过来，又停下了，随手伸向了一辆已经支离破碎了的轿车。
“那是什么东西——？！”林叶不禁叫出了声。
那只魔兽把轿车抬了起来，向着吴道子扔了过去。
“当心！”我朝着吴道子喊道。
他正忙着操控丝线阻挡身旁正要扑上来的其他黑龙眷属。看见这一幕，只好分心，借着周边楼房的结构组织起了另一张网。
那辆轿车被富有弹性的蛛丝所阻拦，慢慢地消去了力道，粘在了蛛丝上。然而，正是由于刚才的分心，有一只黑龙眷属突破了吴道子组织的防线，向着他们冲了过去。
“啧，糟了……！”我就地蹲下，举起手里的枪为他们提供掩护，但收效甚微。
吴道子连忙从地上抽出蜘蛛丝去阻拦，但它已经冲到了相当近的地方，已经来不及了——
“喝——！”
像是飞驰而来的摩托车一样，一个身影撞上了那只突破了防线的黑龙眷属，把它撞到了十几米开外。那只魔兽倒在了地上，哼哼了两下，便不动了。
“哈？！挂了？就挂了？我还没用力呢，切。”
那人甩了甩自己刚刚踢出的腿，把目光转向了吴道子。
“喂！撑不住了就给我往后边儿撤，别跟这儿杠着！”
“那你呢？！”林叶开口问道。
“我？呵，老娘还没tm打爽呢——！”
一边怒吼着，她一边朝着另外一只黑龙眷属冲了过去。
“女疯子。”林叶摇了摇头，低声自言自语道。
“好险。”吴道子叹了口气。“咱们往后边撤吧？”
“在后面的都是伤员了……”卢伽蹲在地上，捂着自己的伤口，勉强开口说道。“如果防线再往后退的话……他们就……危险了……”
“说这话之前先别忘了，你自己就是一个伤员。”我也蹲了下来。“我先护送你到后方去。”
“……谢谢。”他点了点头。
还好，他个子小，也不重。我把他背了起来，一边躲避着旁边正在跟「夜空守望」和「六律裁定」的作战小队战斗着的黑龙眷属一边向后奔跑着。
“最后还是……拖后腿了啊……”
卢伽靠在我的身后，心有不甘地轻声说着。
战场的后方大部分是没有能力和特性，但却能跟次界发生交集的后勤人员，他们的任务是用次界的材料制成的治疗剂和补魔剂支援在前线作战的战士。
前线不停地有伤员被送过来，并在这里接受治疗。此外，还有魔力耗尽了的魔术师和回来补充药剂的战斗药剂师。
一个后勤人员抱着一箱子绿色的治疗剂从我身边匆匆路过，在看见了我背后的卢伽后又停下了脚步。
“伤员吗？把她放下来，我来照顾她。”
“那就拜托你了。”
“呜……”
背后的卢伽已经开始意识模糊了，嘴里不停说着让人听不清楚的话。
我轻轻地把他放下，让他靠在了旁边的树上。
“伤得真不轻啊……”那个后勤人员放下了箱子，一边用箱子里的治疗剂处理着绷带一边叹道。
我从箱子里拿出了一支补魔剂，坐在地上喝了起来。感觉到力量快速地恢复了，我站起身，打算回去支援吴道子他们。
“唔嗯……咳，咳咳……”
后勤人员已经在给卢伽包扎了。后者应该是被药物刺激到了，咳嗽着从意识模糊的状态清醒了过来。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把我拉了回来。
“乐江……”他很虚弱，却像是用尽全力一样地抓着我的手。“拜托你了，我不想……我不想失去任何一个人……”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嗯。”
虽然这么回应了，但是……
……还真是强人所难呐。
如此弱小的我，又能在这种程度的战斗中保护谁呢。
—————————— ————————
“……你明明说已经记不清了的。”
吴道子正笑着看着我，把我从回忆的深渊中拉了出来。
“你以为这是因为谁呢。”
“哈，抱歉。”
“那么，你为什么要提起这个？”我皱起了眉头。“难道说，那片羽毛跟一年前的那场战斗有关系？”
“跟那场战斗没什么关系，但跟那场战斗的罪魁祸首有关系。”
“那条黑龙？你在说什么？”
他伸出了自己的手。空气像是变成了液体一样的从中出现了波纹，那片羽毛凭空出现在了他的手里。
“你知道为什么那条黑龙被命名为「尼德霍格」么？”
他继续说着。
“它并非真的是北欧神话中的那条啃食世界树的树根的黑龙。我们如此命名它，是因为它和神话中的尼德霍格一样，是司掌绝望的黑龙。我是想说，它力量的关键词就是绝望。”
“而这个，这片羽毛上面的力量也与绝望有关。虽然不同，但两者有很大程度的相似。”
“此外，还有一个巧合。”
他用餐巾纸垫着，轻轻地把羽毛放在了桌面上。
“按照叶子的说法，这片羽毛的主人非常强大，但因某种原因遭到了削弱，这一点没错。但在分局的鉴定中，我们发现了一些更要命的东西。”
“这片羽毛的主人……它的力量在最近一段时间内有着异常的指数级别的增长。你知道这看起来像什么吗？”
“……像是在从封印中苏醒过来一样。”我犹豫着，轻轻地吐出了这一句话。“像是……尼格霍德。”
“这么说，你也很清楚这样的一个可能性——这片羽毛的主人，有可能就是那条黑龙，尼德霍格——”
“——所以呢，嘿嘿，吓到你了？”
看到他露出那张笑脸的一瞬间，心中就出现了一股想要一拳揍上去的冲动。
“……刚才那些都是骗我的？”
“没有哦，我说的都是实话，我怎么会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开玩笑啦。不过我的确是稍稍夸张了其中的一小点儿呢嘿嘿。”
我嘿nmlgb呢。
“比如说，羽毛的主人是尼德霍格的可能性的确是有的。但可能性非常小。作出此判断的依据就是……”
他指着我。
“这片羽毛可是货真价实的鸦羽哦，跟龙没关系来着。”
……鸦羽就鸦羽么你指着我干什么，都说了我不是乌鸦了。
“另外，刚才我说的，「这片羽毛上的力量与绝望有关」也确有其事。其实这片羽毛上的力量非常复杂，有绝望的成分，也有恐惧、孤独的成分，但是其占比最大的部分是「不幸」，换句话说，就是「厄运」吧。”
“……这些关键词可都不怎么好听呢。”
“确实。”他点了点头。“综上所述，除非尼德霍格真的因某种原因改变了自己的力量组成，然后变成了一只乌鸦，从封印法阵中跑了出来，还故意给你留下了一片羽毛。否则，这片羽毛就跟它没关系。”
“我还有一个问题。”我皱起了眉毛。
“既然尼德霍格跟这片羽毛没关系，那么……你为什么要刻意提起一年前的事情？”
“……”
“喂。”
“呃……”
“……说话。”
“逗，逗你玩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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